第十二章(4 / 6)
所有的匠人都争着要去,但包工头只挑了其中三个身体最好的带上走了。
孙少平只好沮丧地退回到砖墙边上。
麻雀山后面最后一缕太阳的光芒消失了。天色渐渐暗下来。街上和桥上的路灯都亮了——黑夜即将来临。大桥头的人群稀疏起来。
孙少平仍然焦急地立在砖墙边上,看来这工不好上!至少今天是没有任何希望了!那么,他晚上到什么地方住呢?
本来他可以去找金波。但他不愿找他。他不愿意这么一副样子去找他的朋友。当然,他可以去住旅社——他身上带着哥哥给的十五块钱。旅社很容易找。东关街巷的白灰墙上,到处划着去各种旅社的路线箭头,纷乱地指向东面梧桐山下层层叠叠的房屋深处。
但他舍不得花钱。
他想到了车站的候车室。是呀,那里有长木栏椅子,睡觉蛮好的!
他于是就提起那点行李,重新返回到长途汽车站。
他在候车室门口被一位戴红袖标的值勤老头拦挡住了。这里不让住宿!
唉,不让住也是有道理的。如果这里可以过夜,那么揽工汉把这地方挤不破才怪哩!
他碰了一鼻子灰,只好离开了。
现在,他又重新踯躅在东关的街道上。夜幕下的城市看起来比昼间更为壮丽;辉煌的灯火勾勒出五光十色的景象,令人眩目。大街上,年轻的男女们拉着手,愉快地说笑着,纷纷向电影院走去。旁边一座灯火通明的家属楼上,不知哪个窗口飘出了录音机播放的音乐,一位女歌唱家正柔声曼气地唱着——你是一朵向日葵,遍体金黄比花美。
吐露芬芳为了谁,你又为谁百折不回?
笑得是那样美,
从来不流辛酸泪!
但愿我和你长相随,一生一世紧相依偎。
孙少平扛着自己的被褥,手里拎着那个破黄提包,回避着刺目的路灯光,顺着黑暗的墙根,又返回到了大桥头。这大桥无形中已经成了他的“家”。现在,揽活的人大部分都离开了这里,街头的人行道被小摊贩们占据了。
他走到桥中央,伏在水泥桥栏杆上,望着满河流泻的灯火,心绪象一团乱麻。他现在集中精力考虑他到什么地方去度过这个夜晚。
他突然想起,离家时父亲曾告诉过他,黄原城有他舅一个叔叔的儿子,住在北关的阳沟大队,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。尽管这亲戚关系很远,但总算还能扯上一点,比找纯粹的生人要强。要不要去找这位远亲舅